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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的残酷与仁慈
发布时间:2021年05月16日 07:00:03  来源: 检察日报

原标题:生命的残酷与仁慈

生命 绘画:苗苗

2年前,好友给我打电话,说父亲住院了是因为再次摔倒,一天清醒的时候突然说想见我一面,这已是他父亲一年内第3次住院了。他这次病得似乎有点重,医院太大,布局如迷宫一般,当我敲门来到他父亲的病房,只见好友的父亲乖乖地由好友的大姐喂着,每天的饭菜都被打成碎糊,大姐说“啊”,他就张开嘴,他变成了一个婴儿,吃,是他屈指可数的生命特征,与家人互动的唯一方式。

好友的父亲曾在一个地级市任主要领导,在省政协副主席职位上离休。他父亲当年身强力壮,人长得黑,从政清正廉洁。记得他离开小城时,许多人喊着他的名字含泪相送,一时场面非常感人。好友说他父亲退休多年后,还经常有人从小城来省城看望他,每次不管来的人地位高低,好友的父亲总是让老伴或好友的大姐做几个家常菜边吃边聊,听到高兴的事,他会开怀大笑,听到一些不正之风,他依然还会像以前在位时那样破口大骂。

好友的姐姐原在小城的毛纺织厂工作,由于企业效益不好,父亲没有利用自己的职权帮她安排新的工作,那个年代按照“四零”“五零”政策买断了工龄,随着父母来到省城照顾两位老人的生活起居。

一直血压较高后来又引发了糖尿病,加上刚退下时远离了过去的繁忙,无所事事,好友父亲一时有些无精打采,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。

后来,在老家承包鱼塘和果林的好友三弟把父亲接回老家住,一住就是三年。尽管每天呼吸着新鲜空气、粗茶淡饭,和村民们有说有笑,但那时没有长效药,除了每天早上有老伴提醒能够按时吃药,中午和晚上就常常忘记吃药,起初两只手发麻,他根本不当回事,慢慢发展到两肩酸麻,晚上睡觉有时喘不过来气,直到有一天昏倒在果林里被村民们及时发现,好友才把他接回省城第一次认真地住院治疗。

好友的父亲其实知道自己有心脑血管老毛病,情绪波动特别犯忌,但他有一大习惯总也改不掉:面对不平的事总喜欢据理力争,谁也劝说不了。小区里很多人喜欢他,也有很多人烦他嫌他多管闲事。

除了单位一年一次的例行体检,他从不愿意去医院,可以免费开药的医疗本也从不给家里人用。在他70岁以后便深受脑梗困扰,经常头晕眼花,慢慢导致一开始只是忘记楼道开门的密码是多少,忘记吃药,忘记大家刚才说过的话。渐渐地他开始变得暴躁,动不动就爱发脾气,时常胡言乱语,身体更是不再让人放心。

74岁那一年,由于脑血栓等日渐加重住院治疗,但他总是说能吃能喝的没什么病,住院期间一再坚持不让家人陪夜。一次由于尿急上厕所时,打扫卫生的护工忘记把拖把收走把他绊倒,当时身边没有一个人,待被发现抢救后出现了新的后遗症,被确诊患了“阿尔茨海默症”——民间俗称“老年痴呆”。我来到医院时他只会分出些眼神望着我,我看着他的茫然,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渐逝,正如古人所说“故人恰似庭中树,一日秋风一日疏”。

好友说,那次出院后曾经充满干劲的父亲真正老了,长出了弯弯的白眉,背驼得像口陈旧的大锅;从一个健全的人,变成一个不认识任何亲人、包括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老妻,不记得任何往事的“痴呆者”。再往后,他的智力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,早餐吃完,打半小时盹,醒来就问“该吃晚饭了吧”。生活难以自理,老伴也体力不支,一家人原本的生活节奏被彻底打乱,一人失能,全家失衡……

2020年新冠疫情发生,上半年基本都在惶然与期盼中度过。老友的父亲在医院里躺了快3年了,身体在这无边虚空中一天天弱下去,阿尔茨海默症正一点点蛀空他的大脑,偶尔胡话中也夹着清醒之言。住院期间,常有人从小城来医院看望他,他是一个得到了爱和尊敬的人,这是他有限的人生最大的成就。疫情严重期间,为了怕交叉感染,他的家人将父亲接回了家。5月初的一天午夜,死神终于不期而来。他的家人没有通知任何人,没有告别仪式。5个至亲的人,匆匆送走了他。

退休两年多,我忙着和老伴一起带孙子孙女,尤其是疫情以来有半年多时间孙女没有上幼儿园,孙子尚小,挤点碎片时间上上网,和外界联系较少,前不久才从好友那得知其父亲已经因病辞世,令我不胜抑郁。连续两个晚上,老爷子的音容笑貌都出现在我的睡梦中,写下这些杂乱无章的文字,愿老爷子一路走好,愿天堂没有阿尔茨海默症。

(作者单位:安徽省合肥市检察院)(董少广)

责任编辑:小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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